桃花树下的老人

　　桃花开了，我向这片深情的土地走去，去替一位老人完成一项任务。那老人是我去年秋在上海遇上的。那天，我在上海乘车去苏州，到上海汽车站候车，刚坐下，邻座位上来了一位头发胡须花白的老人。他一坐下就与我攀谈起来，他是上海人，也去苏州。他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我是苏北建湖人。”

　　他好像对我们这地方很熟悉。便说：“唉，建湖不是和盐都搭界吗？盐都的楼王你知道吗？”

　　我说：“是。怎么不知道呢！楼王与我们镇就隔一条盐河。”

　　“噢，你是盐河北的沿河镇人。楼王是我的出生地。我们还是老乡呢！”他很高兴地说。“我曾去过那里两次。”他接着说。

　　“你那里有亲戚？”我问他。

　　“没有亲戚，是去找一个人的。”他答道。

　　“什么人？”我问。

　　“说来话长。遇上你还真是缘分，今天你我一道而行，真想与老乡好好谈谈。”他欣喜地说。

　　上了车他与我同坐一排座位，便向我讲述他小时候与一个互不相识的老人故事。

　　他从小是个孤儿。三年自然灾害期间，闹饥荒没得吃，父母就是那个时候饿死的。父母死的时候他才七八岁。

　　父母死后他没处存生，更没得吃，讨饭都没处讨，过夜钻草堆。一天，一位他不认识的老爷爷，看他有气无力地瘫在墙脚下，眯着眼晒太阳，很是可怜。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胡萝卜，颤抖着手递给他，他接过胡萝卜没命地啃起来。老人见他极饿的样子，便说：“孩子呀，慢点吃。你在这里没吃的会饿死的，跟我走吧！”他就随老人一路走，走得很慢，来到盐河边，上了一条小船，老人饿得颤抖着双手抓起木桨，有气无力地划起小船，船慢慢地向河北对岸漂去。

　　上了岸，他随老人到了老人不远的家，已经是傍晚。他说：“记忆中，老人住的是草屋，屋的东山头上，长着一棵开满桃花的树，老人独居。家里也没有什么吃的，只看到一只小柳篮子里有半篮子胡萝卜。”老人拿了两个给他，他就站在那里啃胡萝卜，可老人自己没吃，便踉踉跄跄地走到床前，眯着眼躺下了，并对他说：“孩子呀，省着点吃，度度命吧。”老人说话的声音微弱，以后再也没说话。他见老人睡着了，又悄悄地偷吃了几个，篮子里只剩下几个萝卜了。

　　随后，他就在老人身边睡下。第二天，他醒来推摇着喊老爷爷，可老爷爷就再也没有醒来。他当时吓得直哭。哭声惊动了老爷子住的地方上人，过来一看，老人死了。

　　后来他看着几个人用一张芦席裹起老人，把老人埋在那棵桃树东边的田里。桃树似乎也在为老人的死，而悲哀落泪，一阵风吹来，桃花花瓣稀疏地撒落在老人的坟茔上，为老人送行。他看着满树桃花和飘落在老人坟茔上的花瓣，默默地离去，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就在一条土路上向北慢慢前行。

　　就在那条土路上，他遇上一位年轻的妈妈，被那位妈妈收留。那就是他后来的养母。

　　养母把他带到上海，从此，他在上海长大成家。可他心里一直惦记着，省下胡萝卜救他性命的那位桃花树下的老人。

　　他28岁那年春天，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专程来苏北，寻找那棵开满桃花树的老人住所，想祭拜老人。因为不知老人姓甚名谁，加上村庄小舍都变了样，没有找着。

　　2004年的春天，他又一次来寻找那桃花树时，到了河北一看，每个村庄上都有稀疏不等的桃花树，他仿佛看到树下有老人向他走来问道：“你找谁？”这时他的泪眼里呈现出老人的模样，他即刻双膝跪地，默默祈祷：“60多年前，桃花树下，送我胡萝卜，救我性命的老人，愿您天堂安好……”

　　他深情地讲述，令我动容。而他早已泪如雨下。

　　不知不觉中，我们到了苏州，他脸上挂满泪痕用期待的眼神对我说，“不知老人姓甚名谁，是我一生的遗憾。你我年龄相差不大，又是老乡，我就认你为小弟，拜托你，每年桃花满树的时候，代我向居住在桃花树下的那位老人鞠躬致谢。”我含泪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