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湖烈士之一:一个与座山雕打交道的人
在黑龙江省,有一个县叫杜尔伯特旗,在这个县,一个叫杏树岗烈士的陵园里,有这样的一个墓,墓碑上写着:
一九四六年八月二十七日下午,我军新四军三师八旅骑兵团会和杜尔伯特旗保安大队及林甸驻军组成五百多人的蒙汉联军共有四十七名同志壮烈牺牲。仅知四位烈士:杨邦华烈士、付炳生烈士(江苏省建胡县人)、吕文义烈士(江苏省建胡县人)。
碑文中提到的建胡,就是建湖。可能是地理距离的遥远,理解上有了偏差。碑文中提到的付炳生,应为符炳生。今天,我想写的,就是这位名叫符炳生的烈士,一个同样与座山雕打交道的人。说到座山雕,人们总会想到曲波老师的《林海雪原》,想到那个高唱着“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 抒豪情,寄壮志,面对群山”的杨子荣,还有那个凶狠残暴、杀人不眨眼的座山雕。
我首先想说的是,这不是《林海雪原》的原型故事,这是一段与《林海雪原》类似的真实历史。座山雕,也不是特指《林海雪原》的原型张乐山。在东北,座山雕是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心狠手辣的土匪的代名词。
符炳生,1918年出生,高作人。1938年,一个叫符炳生的烈士,穿上了新四军的军装,开始了一个军人的战争生涯。1940年黄桥战役负伤,回到家乡任民兵中队长,以后的时间,一直为保卫自己的家乡,与日伪军发生着刀光剑影的斗争。1944年,符炳生再一次参军,从苏北建湖的高作乡出发,经历涟水、淮城、东北锦州、四平等战斗,一路风餐露宿,一路枪林弹雨,一直打到遥远的北方,一个叫黑龙江省杜尔伯特旗县的地方。
关于他的资料,很少很少。《安达县志》有一段这样的记载:1946年8月 驻安达县城东北民主联军三师八旅骑兵团将匪首戴明山、王克服、刘洪山等300多名匪徒包围在二区杏树岗村。激战两个多小时,击毙匪首王克服及其女儿“双枪手”,打伤刘洪山,大部匪徒被歼灭。(杏树岗原归安达县)
这里说的东北民主联军第三师八旅骑兵团,就是符炳生所在的部队,一支剿匪部队,归属东北民主联军西满军区,是来自江苏省建湖县的新四军3师8旅的老部队,黄克诚是首长。1946年在黑龙江省安达驻扎。
在今天的大庆市西南80公里处,有一个叫杏树岗的地方,1946年时,盘踞着一个名叫王克服的土匪,此人同样的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心狠手辣,当地人也叫他座山雕。伪满时期,他出任屯长、村长(甲长、保长),抗日胜利后投靠了国民党。黄克诚将军带领新四军三师解放西满地区后,他发动了叛乱,既祸国,又殃民。对他的围剿,自然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
杏树岗,是一座长满野杏树的高山岗,上有4座炮台,南面开阔地面上挖有1丈多深的壕沟做暗堡群。这样的一座高山岗,明碉暗堡,如同迷宫,地形上的生疏,使围剿战争一直处于被动状态。
座山雕王克服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在第三师八旅骑兵团里有一个内线,叫任振清。这个任振清,原是当地的“棚炮头”(土匪小头目),解放齐齐哈尔后,他被迫带了十几个人和一些枪投诚,编入了骑兵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成为第三师八旅骑兵团战士的任振清,匪性难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拜把子笼络人心,企图东山再起,给围剿工作增加了难度。符炳生就在他的班任副班长,经组织批准,符炳生与任振清拜了把子,称“老二”(旧社会青红帮话叫“把兄弟”)。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为了摸清敌情,决定派人打进匪巢。 当时的符炳生,在骑兵团特务营,懂胡语,也就是黑道上的话。这样的人选,非他莫属。符炳生带着4个战士,上山投奔座山雕。座山雕的残暴与阴险,是众所周知的,这几乎是一条不归路。我想,符炳生上山前,一定也是清楚的。
与小说《林海雪原》的情节一样,上山的符炳生也要对类似于“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的黑话。符炳生上山后,因懂得匪规、匪话,很快得到了座山雕的信任,把守东南角的炮台。得到信任后的符炳生,迅速摸清了地形炮火点的位置,制成了军事机密图,并控制了炮台,准备与地方交通员王大嫂接头,把情报送出去。关键时刻,刚进岗子的王大嫂被土匪识破,并以最极端的方式,吊在火上烤、放在大锅里蒸煮,活活折磨死。这时离剿灭山寨进攻的时间还有三天,没有军事机密图,如何进攻?无奈之下,符炳生派战友周和借暸望之机,下了山岗,回部队去接应围剿的事情。周和的离开,被王克服发现,作为同行而来的符炳生,身份被怀疑。符炳生知道围剿战争就要开始,面对王克服的质问,坦荡地量出了自己的身份,让他们缴械投降。座山雕王克服的残暴是符炳生没有料到的,他的左右两臂被座山雕用刀各割了一块肉,我仿佛看到了满身是血的符炳生烈士。我是一个疼痛过分敏感的人,我不知道当时的符炳生烈士,经历的是怎样的疼痛?这是比死残酷百倍的感受。后来的符炳生,被残忍的杀害,用的是黑道上最毒辣的方式。那样的细节没有人知道,也是一个让人不敢去想像的历史现实。此时,符炳生的战友周和循着熟悉的山道,击毙了王克服,周和不幸中弹,也壮烈牺牲。
战乱年代的一个小小分离,也许就是永久的诀别。牺牲时的符炳生,才28岁。他的身体,永远长眠在林海雪原中。
1918年出生的符炳生,离开家乡时,已经是二十六岁了,上有父母,下有妻儿。我不知道,他当年离开家乡时,是什么样的心情?从建湖高作到黑龙江省杜尔伯特旗县,这是多么远的一条路,没有汽车,也没有火车,那样的长途跋涉,是何等的艰辛?这一路上,要经历多少的风霜雨雪、电闪雷鸣?一个在苏北平原长大的人,如何适应东北冰天雪地的气候?在想念家乡、想念亲人的时候,他哭过吗?他知不知道,他去的是一条不归路?
我想,以后我若再看《林海雪原》这本小说,再看《林海雪原》这部电影时,一定会有不一样的感受,因为我知道有一段类似的真实历史里,有一个我的老乡,他的名字叫符炳生。